光大:展望2020年,美国经济怎么看?哪些风险点值得关注?

25794 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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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源自“文话宏观”微信公众号,原文标题《美国2020:要收益,更要防风险》。

摘要

2019年贸易因素冲击全球制造业,但美国经济有韧性。美联储转向宽松,美股继续高歌猛进。展望2020年,美国经济怎么看?

经济增速略缓,通胀回升。过去两年美国经济相对于其他国家的表现更好,但这一优势将逐渐减弱。基准情形下,预计2020年美国GDP增速将放缓至2%。从分项看,消费增速边际下降,非地产投资仍有下行压力,企业补库动力偏弱,地产投资回暖,出口反弹。PCE通胀回升至2%。

美联储进入观望期,降息或加息的门槛较高。货币环境总体偏松,财政刺激效应减弱。如果中美缓和、谈判进程顺利,带动全球经济超预期改善,美国经济或好于预期。但如果进程不及预期,市场的担心会卷土重来。

经济后周期阶段,警惕美股泡沫化和美国企业债务风险。历史经验表明,美联储在经济后周期阶段降息往往导致美股融涨(melt-up),增加金融风险。当前美国企业债务水平较高,信用市场规模持续扩大。BBB级企业债规模上升至3万亿美元,杠杆贷款突破1万亿美元,CLO市场也已扩张到次贷危机前的两倍。如果外生冲击超预期,叠加债务到期量不断增加,将增加信用利差上行风险。

另外还需关注流动性收缩风险和大选带来的动荡。次贷危机后美国回购市场结构发生变化,四大银行成为资金的主要供给方,但他们自身也存在流动性约束。2020年总统大选在即,特朗普谋求连任,民主党必将全力阻击。政治不确定性增加公共政策走向的不确定性,或加剧资产价格、尤其是美股波动。

2020年全球贸易环境有望改善,美元上涨动力减弱。大宗商品价格获得支撑,但反弹的幅度取决于全球经济复苏的程度。美国大选在即,美股波动率上升,性价比下降。政治不确定性增加,黄金仍有阶段性机会。美债利率低位震荡,欧央行货币政策变化或给全球债市带来脉冲式扰动。

风险提示:全球贸易改善不及预期,美国经济超预期下行

正文

2019年,全球制造业景气度受贸易因素影响大幅下滑(图1),但美国经济却在消费的支撑下展现韧性:GDP增速虽有放缓,但仍在2%以上;劳动力市场保持强劲,失业率维持在4%以下。

尽管如此,美联储出于对不确定性的担忧而转向宽松,不仅降息三次,还重启扩表。经济基本面不差,货币环境又相对宽松,美股继续高歌猛进,屡创新高(图2)。

2019年初,我们曾在市场对美国最悲观的时候发布报告《2019,美国经济靠什么?》,指出稳健的消费将支撑美国经济继续扩张。展望2020年,美国经济怎么看?有哪些风险点值得关注?

1. 增长略缓,通胀回升

消费继续扩张,但增速或放缓。2019年美国经济的韧性来自于消费,尽管外部问题升级,但美国消费者的信心仍然保持较高水平(图3)。我们认为信心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过去3年就业强劲,二是2018年下半年工资加速上行,加上通胀温和,使得实际收入显著增加。

但有迹象表明这些因素的正面作用或减弱。一方面,美国非农空缺职位数下降,表明企业招工意愿下降,劳动力需求可能接近饱和(图4)。另一方面,每周工资增速出现放缓迹象,如果叠加通胀上行,实际收入增速将会下滑,削弱对消费的支撑(图5)。

从消费分项来看,今年表现较好的是商品消费(图6)。商品消费除了有就业和收入的支撑外,也许还有提前消费的原因——为了避免关税的影响,部分家庭可能先购买了所需的商品。随着这部分效应减退,未来消费增速存在回调压力。2019年服务消费增速边际放缓,预计2020年增速与2019年大致持平。

非地产投资仍有下行压力。美联储的褐皮书显示,今年5月特朗普“掀桌”后,美国企业面对的不确定性显著提升,表明贸易的影响已从单纯的关税扩散至更广的范围(图7)。与此同时,美国CEO展望指数和中小企业乐观指数下滑,表明企业主对未来的信心偏弱(图8)。银行工商贷款的标准变得更加严格,表明银行的放贷意愿下降,不利于投资(图9-10)。

但中美达成协议降低不确定性。企业投资的周期较长,受不确定性的影响较大,中美关系缓和提振市场情绪,但是否激发企业投资的热情还有待观察。如果中美关系缓和进程顺利,比如中国从美国大量采购商品,提振美国总需求,那么对投资的正面作用会更显著。

地产投资企稳回暖。2019年美国房贷利率下行,支撑房地产销售回暖(图11)。三季度,地产投资环比增速6个季度以来首次转正,同比增速转为上行(图12)。我们预计2020年地产投资或继续改善,但受制于就业和实际收入放缓,反弹的幅度也不会太大。

企业补库动力偏弱。一般来说,制造业的需求指标(比如订单)领先库存6个月见底(图13)。当前美国制造业仍处在探底阶段,即使未来一个季度企稳,企业补库可能也要到明年二季度。

此外我们还需考虑因为关税而导致的进口抢跑所带来的影响。一些企业为了规避关税而提前补库,导致后续补库的动力下降。鉴于此,我们预计2020年上半年库存对GDP的拉动作用不强(图14)。

外部不确定性下降,外部环境改善,出口有望反弹。2019年中美互征关税,叠加全球经济下行,抑制美国出口。美国对中国出口增速一度滑落至-30%,制造业PMI的出口订单分项也跌落至次贷危机以来最低水平(图15-16)。中美已达成阶段性协议后,外部不确定性下降将有利于出口反弹。

2019年全球央行迎来“降息潮”,货币环境转向宽松,一些新兴市场国家央行宽松的程度较为激进(图17)。如果这些国家的货币刺激有效,将有助于全球经济企稳,帮助美国出口改善(图18)。

基准情形下,2020年美国GDP增速或放缓至2.0%。如上所述,消费、非地产投资增速或放缓,企业补库有待时日,但地产投资和出口将改善,部分对冲经济下行压力。如果中美关系缓和带动出口和制造业反弹,美国经济增速可能在2%以上。下行风险在于家庭收入和企业盈利不及预期,给消费和投资带来额外下行压力。

PCE通胀水平回升至2%左右。汇率的灵活性边际降低了外部问题对价格的影响,从而降低通胀压力。但随着消费扩张,货币政策转向,通胀仍有上行动力。如果全球经济短暂企稳带动大宗商品价格上涨,也有利于提升通胀水平。中期来看,美国的技术进步偏向资本,压制劳动报酬,不利于通胀。我们预计2020年美国PCE通胀将向2%收敛,但上升的速度可能不会很快。

货币政策保持宽松。2019年美联储出于对不确定性的担忧,三次下调基准利率,并重启扩表。短端利率下行缓解了美债倒挂的问题,也令市场对美国经济的预期得到改善。往前看,美联储倾向于保持观望,短期内进一步降息或加息的门槛都比较高,美国货币环境将保持偏松的态势。

如果经济下行风险增加,美联储还可能采取进一步的宽松政策。从货币政策工具的选择上,美联储明确表示不倾向于负利率,这意味着当下一次衰退到来之际,美联储可能在利率降至零之前就开启量化宽松。

财政刺激作用减弱。前期减税对企业利润的正面作用不断减弱。特朗普受制于国会的弹劾调查,恐怕很难再推出新的财政刺激(比如二次减税、基建)。这意味着2020年美国财政支出或难有超预期的表现,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将边际下降。

表1总结了我们对2020年美国主要宏观经济指标的预测。

2. 警惕美股泡沫化、企业债务风险

美联储松货币,增加美股泡沫化风险。2019年美联储“预防式”降息叠加美国经济表现尚可,推动美股继续上涨。但从历史经验来看,“预防式”降息往往容易导致美股泡沫化。比如1998-99年科网泡沫最后冲顶阶段便发生在美联储降息之后(图19)。当前部分美联储官员也认为,过度宽松的金融环境会导致估值扩张,推升资产价格,增加金融风险[1](图20)。

美国企业部门杠杆率过高,如果股市剧烈调整,抑或是外部冲击意外来临,金融风险可能暴露。过去十年,全球低利率环境导致美国企业杠杆率大幅提升,公司企业债务/GDP比例达到46%,为历史最高水平(图21)。但美国企业信用利差不升反降,与企业债务扩张的趋势形成鲜明对比。

企业杠杆率与利差为何背离?一个原因是过去十年的全球低利率加剧了安全资产荒。有良好收益的安全资产(比如国债)越来越稀缺,保险、养老金等长期机构投资者不得不增配准安全资产,以追逐相对更高的收益。研究表明,当非美国家的利率下降时,该国的投资者往往会增配美国资产,且增配的资产中更倾向于收益较高的企业债。在低利率环境下,那些评级较高的企业债往往被当作准安全资产。

杠杆率上升从来都是结构性的,美国重资产行业去杠杆,轻资产行业加杠杆。在次贷危机后的十年中,以采掘和金属加工为代表的重资产行业负债率下降,而以计算机和电子为代表的轻资产行业负债率上升(图22)。其中,计算机设备、电子元件、通信设备业扩张较快,其有息负债占总资产比例从危机时的不到20%上升至当前的30%、甚至40%(图23)。

当然,这些行业扩张也受到基本面支撑。过去十年智能手机快速发展,带来了电子行业的黄金十年,许多电子制造企业因此受益。代表电子行业的费城半导体指数也大幅上涨,成为推动美股上涨的一大驱动力(图24)。

在债务的扩张过程中,美国企业发行大量BBB级信用债(图25)。BBB级债券是投资级(Investment Grade)债券中最低的一个等级,一旦评级被下调,就将被划分为投机级债券,也就是高收益债(High Yield)。一旦这种情况发生,高收益债利差就会走阔,金融条件面临紧缩压力(图26)。

哪些因素可能触发调整呢?一是美国经济放缓,企业盈利面临下行压力(图27)。二是未来几年是企业债务到期的高峰期,企业再融资压力或上升(图28)。三是一些事件性冲击导致流动性收紧,投资者风险偏好下降,进而导致信用利差上行。

除了债券市场,贷款抵押凭证(CLO)市场也值得关注。次贷危机后,美国CLO(Collateral Loan Obligation)规模持续扩大,存量规模已从2009年的3000亿上升至2018年的6000多亿美元(图29)。

什么是CLO?从运作机制上看,CLO类似于2008年引发次贷危机的CDO(Collateral Debt Obligation)。抵押品管理人通过收集债务资产,将其打包分层,再出售给投资机构,从中获取中介费(图30)。所不同的是,当年的CDO的底层资产是家庭部门的房贷(主要是次级房贷),而CLO的底层资产是企业发行的杠杆贷款。

那杠杆贷款又是用来干什么的呢?所谓杠杆贷款,一般指的是企业用于兼并收购而进行的贷款融资,一些并购基金也常用杠杆贷款进行资本运作(图31)。但杠杆贷款的一个问题在于,其贷款的门槛和条款往往比一般的商业贷款更低,因此风险更大。

2011年以来,美国杠杆贷款金额不断上升(图32)。其中,低门槛贷款(Covenant-Lite)的比例从不到10%大幅上升至80%,表明杠杆贷款的平均质量在下降(图33)。换句话说,CLO底层资产的质量也在下降。

一旦杠杆贷款市场的风险暴露,就将波及CLO市场,引发资产价格调整。比如2015年油价大幅下跌、2018年美股调整期间,杠杆贷款价格都出现较大幅度调整,在这之后CLO的价格也出现回调(图34)。

从CLO的持有人看,高等级的产品中,银行持有比例较大,低等级产品中资产管理公司、对冲基金占比较高(图35)。在AAA级的产品中,52%为银行所持有,26%为保险公司。在AAA以下的产品中,资产管理公司占比44%,保险公司占比30%。而在风险最大的股权式产品中,资产管理公司占比也高达33%,结构型信贷基金占比27%,对冲基金占比22%。

相比于当年的MBS,CLO的风险有多大?BIS的数据显示,当前杠杆贷款(CLO的底层资产)规模大约在1.4~2万亿美元,与次贷危机前的房屋抵押贷款(MBS的底层资产)规模相当(表2)。从资产质量来看,80%的杠杆贷款是低门槛贷款,而当年50%的贷款没有相关的借贷文件。

但幸运的是,CLO的再证券化程度低于MBS,另外金融机构对CLO的风险敞口也相对可控。CLO中再证券化的比例较少,有助于降低系统性金融风险。而次贷危机后美国金融监管更加严格,银行资本充足率上升,借贷和投资行为更加规范,也降低了金融体系对CLO的风险敞口。

3. 流动性风险不可忽视

今年9月下旬,美国回购市场曾出现流动性紧张,回购利率一度飙升至10%以上。联邦基金利率也一度上升至2.3%,超过了当时的目标利率上限(图36)。

对此,美联储及时展开隔夜、7天、14天回购操作,为回购市场提供流动性。之后更是在10月重启扩表,通过购买短期国债增加储备金供应,为市场提供流动性(图37-38)。

哪些因素导致回购利率飙升?市场普遍认为美联储缩表过于激进,导致储备金下降过快,从而引发流动性紧缩。但在美联储重新扩表后,流动性问题依然存在,比如美联储仍然需要通过回购满足市场的流动性需求,说明这其中可能另有原因。根据美联储的调查,一些大银行在获得了储备金后并未拆借给其他中小银行和非银机构,导致后者依然难以得到资金。

美国回购市场存在结构性隐忧。研究显示,次贷危机后由于美联储大幅释放货币,美国四大商业银行逐渐从回购市场的资金需求方变为供给方[2]。而当美联储缩表(回收储备金)后,这些银行便成为了流动性的主要提供者(图39)。

但这些大银行自身的流动性也并非很充裕。近几年,四大银行的流动性资产中国债的比例显著上升,说明它们更愿意持有国债来满足流动性监管的要求(图40)[3]。也就是说,一旦流动性收紧,这些资金的提供者本身可能也需要通过出售国债来换取资金,无形中加剧流动性风险。

4. 美国大选加剧美股波动

2020年美国政治不确定性上升,或加剧美股波动。2020年将迎来总统大选,特朗普谋求连任,民主党必将全力阻击。我们在报告《美国2020:向左,还是向右?》中指出,与四年前相比,民主党的竞选主张更加激进和极端,不仅要对富人和大企业征税,甚至还要拆分上市的科技巨头公司,引发市场担忧。

政治极端化的背后是美国贫富分化不断加剧。数据显示,2015年美国前1%富人的财富占社会总财富比例升至39%,是1930年代以来最高水平(图41)。事实上,四年前特朗普上台也是依靠民粹主义的支持,只不过他的政治主张是对别国征税,对本国减税,而民主党是对本国富人征税。

对市场而言,特朗普是否能够连任将关系到美股未来的走势。总体上,特朗普执政以来的政策对美股是比较有利的,无论是减税还是“倒逼”美联储降息,都利好美股。如果2020年特朗普不能连任,或是连任后共和党人失去对国会的控制,都有可能影响公共政策的连续性,增加美股回调风险。

综上,我们预计2020年美国经济增速将放缓至2%,而随着经济放缓,企业债务风险存在暴露的可能性。我们建议投资者警惕信用利差上行,重点关注BBB级企业债、杠杆贷款和CLO市场、以及流动性的变化。另外美国大选增加公共政策走向的不确定性,其对股市的潜在影响也值得关注。

海外资产方面,2020年全球贸易环境有望改善,与贸易复苏相关的资产受到支撑。美元上涨动力减弱,大宗商品价格或反弹,上行的空间取决于全球经济复苏的程度。美国大选在即,美股波动增加,性价比下降。政治不确定性上升,通胀边际回暖,黄金仍有配置价值。

美债利率低位震荡,在没有大幅财政刺激的情况下难以持续走高,但需提防欧央行货币政策变化或带来脉冲式扰动。随着瑞典央行退出负利率政策,欧央行也可能效仿,进而给全球债券市场带来冲击。(编辑:任白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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