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保温杯去理解金融业供给侧改革

120009 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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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信证券 国信证券港股研究团队。

本文来源微信公众号“王剑的角度”,作者国信证券金融业首席分析师王剑。

有的时候,我们不要纠结于太多玄乎的术语。有的分析,我们只需要用到一些商业常识,或者说,从商业常识起步。说得再通俗点,就是些做生意的常识。

记住,任何生意,一边是需求,一边是供给。

1990年代,我们老家有老板引进了日本先进的保温杯生产线,生产出很高级的保温杯(当然也很贵),结果卖得不好。别的老板一看,用机床冲一下钢板,造出了低质量而廉价的保温杯,就大卖了。很显然,当时国内消费水平就是那样。

而再看如今,如果你再拿出那样低质量的保温杯,是很难卖出去的,因为大家消费能力提高了,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也变了。

供给要契合市场需求,包括总量的契合和结构的契合(即所提供的产品与服务也要契合市场需求),这是做生意的基本常识。

我们所从事的金融服务业,也没什么特殊性,照样要服从这一常识。

因此,我们的分析,也可以从总量、结构两方面入手。

一、总量维度

我们首先要衡量金融业总量供给是不是适度。

最简单直观的方法,即金融业增加值占GDP比例。根据统计部公布的数据,2018年我国该比例为7.68%,比最高的2015年(8.44%)有所下降(因为金融去杠杆和严监管)。但和历史相比,仍然处于一个相对较高的水平。

然后和其他国家和地区做个比较。先来看看美国的。美国经济分析局直接披露该比例,数据显示,美国2017年是7.5%,低于我国。

当然,这个不能简单横比。

中美两国的金融结构完全不一样,人家是直接融资为主,投资者直接购买了融资者的证券(股票或债券),会产生投资者的投资收益。如果这些投资者不属于金融业(而是属于个人或非金融企业),那么这项收入便不体现为金融业的增加值。而我国则以银行主导的间接金融为主,会体现为金融业的增加值。因此,理论上,我国这个比例理应略高于美国。

再者,我以前的报告中曾经指出过,由于我国银行间接金融是信贷为主,对融资企业而言是债务融资,利息支付具有刚性。一旦经济下行,企业收入下降了,但支付给银行的利息是刚性的,这就导致企业总收入中支付给银行的比例增加了,这也会导致经济下行期,金融业增加值占比提高。我国2012年以来这个比例上行,有此因素。

所以,我国这个比例略高于美国,似乎能够解释得过去。

那么我们找一个也是银行主导的大型经济体,一衣带水的邻邦日本。从日本内府阁披露的数据来看,近十多年仅为4%出头,显著低于我国。

当然,没有两个国家或地区是完全可比的,而是各有各的原因。比如,我国香港地区该比例能达到17.52%(2017年),体现出转口贸易港的特点:专注于贸易金融。再比如,我国台湾地区该比例低至0.93%(2017年),这还是经过几年回升后的结果,最惨的时候台湾家长敦促小孩读书用的语句是“你不好好读书,将来只能去银行”。事实上,这些小型经济体跟我国大陆可比性不强。

综上,我们目前的该比例,跟日本比是明显过高的,跟美国比是略低的(且可以解释)。但从经济结构上看,我国理应与制造业大国日本更像一点。所以,我们初步结论是,我国该比例可能是过高的。

总量维度的结论:过剩。

二、结构维度

除了总量之外,更关键的问题其实是供给的结构。我们提供了这么多金融服务,生产了这么多金融产品,还加了这么多班,写了那么多报告,到底为我国的实体经济提供了多少有效服务呢?而实体经济需要的服务,我们给了没有呢?

我国台湾地区的金融业改革可以作为一个参考案例。

1980年代末,台湾地区的银行业情况和目前大陆十分类似,包括民间借贷泛滥,利率高昂,而当时的公营银行虽有富余资金(1976年开始台湾也经历了贸易大额顺差带来的货币过度投放)却对实体经济支持不力,银行业金融中介功能不能完全发挥。1991年,银行放贷利率在10%上下,而民间借贷利率却高达22-27%,差异十分明显。很显然,从民间借贷利率上就能看出来,服务不到位。

适逢1980年代西方国家处于金融自由化浪潮中,刚好1987年也是台湾解严,因此台湾政策当局于1990年代初开始允许创办民营银行,而后又有几家公营银行私营化。供给量开始快速扩大。

但台湾开设民营银行速度之快,新设之多,则受争议,并被认为是其后期全行业经营惨淡的主要原因。1990年前,全岛有公营银行24家(网点996个),而至2001年,银行数已达到53家(网点3005个。均不计入外资银行,外资银行市占率一直很低,暂忽略),每万人网点数1.34左右,而2010年台湾每万人网点数达到1.44左右,台湾银行业竞争程度可见一斑。

这样的供给量,实体经济总该很爽了吧?

可是后来,这些银行陷入了同质化竞争的泥潭,最后是全行业的灾难。因此,供给虽然很多,但都是同质化的,未必满足得了多元化的市场需求。

大家看了这个数字可能没啥感觉,我们可以找一下对比:浙江省,我国大陆金融最为发达的省份,这里的人民身材瘦小,操着难懂的方言,但都有一项共同特点:特别擅长从银行贷款。根据2017年数据,浙江的每万人网点数是2.22左右,远超台湾竞争最惨烈的时期。

然而,现实中,浙江的银行的日子似乎并没有台湾当年那么惨淡。虽然也经历了不良资产周期以及经营亏损,但这几年也缓过来了。我们认为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浙江的这些银行有明显的客户定位分层,有差异化竞争。一般而言,国有行做大中企业、城商行做城镇中小微企业、农商行做城乡的中小微企业……注意,我不是忘了说股份行,而是它们的定位确实不如前几类银行那么明确。

而且,某些差异化定位明显的中小银行,甚至在自己的细分领域内,日子还过得相当不错,创造了亮瞎眼的ROE水平。

我们再来观察浙江的银行业总资产结构,与全国结构相比,存在一个明显的区别,就是中小银行的占比明显高过全国,尤其是城商行、农商行尤其发达。正是这些中小银行的业务员,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深入到了田间地头,为广大城乡的小微、农户提供各种金融服务。这个供给结构是符合浙江省的实体经济实际的,相比全国而言,显得更加均衡(当然,评价均衡程度并不容易,单看这一数据并不充分。万一全国经济结构就是需要那样的金融结构呢?)。

而浙江那些没有差异化的银行,在2008-2010年的信贷泡沫中陷入了高度同质化的竞争血海当中,最后承受了高额的不良资产,一地鸡毛,也给当地经济、金融生态带来巨大的灾难。想知道哪几家的,可以搜索2011-2012年浙江温州的新闻。

这背后,体现的是结构问题。总量要适度,结构要合理,是任何生意都不可违背的两点常识。供给的总量巨大,却大多是无效供给,并不是实体经济所需要的,形成了金融业的“过剩产能”。而真正实体经济所需要的产品或服务,却找也找不到,实体里的一大群人依然整天在抱怨得不到很好的金融服务,这就足以证明金融服务的供给存在欠缺。

所以,结构维度的结论:失衡。

三、小结:结构问题结构解

以上两个维度,首先,我们总量是略有过剩的。同时,由于小微企业等部门群体依然是服务不足,虽然供给侧存在结构性问题。换言之,我们是总量过剩叠加结构失衡。这一问题,是我们金融业供给侧改革的着眼点和出发点。

而总量集中在部分领域中过剩,也意味着风险在这些细分领域集中,未来可能诱发风险,也成为政策当局的心腹之患。

在过去的几年中,我国的金融去杠杆是取得成效的,但是,金融供给侧结构有没有合理调整呢?从某些数据上看,随着金融去杠杆的推进,大中型银行的占比反而提高了,似乎事与愿违。行业头部集中度越来越高,是不是代表着更好的供给结构呢?或许未必。

金融供给侧改革,和金融去杠杆,真的是两码事(当然也并不矛盾)。金融去杠杆,是致力于让金融体系的杠杆水平下降,比如要压降同业业务等高杠杆业务,遏制表外理财等变相加杠杆的业务。而金融供给侧改革,则是致力于让金融产品与服务的供给更加契合我们实体经济的需求,是结构的调整。

两者之间也有关联:正因为大家都拼命挤到一块去,不做差异化竞争,导致大家收益率越来越低,只好铤而走险,通过加杠杆去保收益。

金融供给侧改革,具体到微观层面上,则有很多任务要做的。首先,大量金融机构,现在这个时点就不要往热闹的地方凑了,最后怕又是一地鸡毛。服务不足的领域,才是开发程度不高的蓝海,应该抓紧着手布局。最典型的就是小微、三农、零售等领域,而且是这其中的那些高度非标准化的业务领域,真正考验银行风险定价能力的领域。

当然,你从来没做过的事,短期内也不可能马上掌握方法,还是需要一个边学边练的过程(甚至还要交点合理的“学费”),一哄而上的话也会导致悲剧的发生。因此,这个供给侧结构调整,会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也不宜操之过急。

所以,在金融供给侧改革大潮来临之际,放下身段,深入民间,真正为老百姓提供实打实的服务,帮人解决问题,获取信任,才能让自己不被改革大潮卷走,并为此享受合理利润。

最后奉上一张图:调研时看到某小微银行办公室的斗笠,不是摆拍,这是他们的日常装备。

没这装备,你就得小心被供给侧改革了……(编辑:刘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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