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DIS.US)越做越大,美国中小影视公司越来越难

12369 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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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毒眸”,作者凌翔宇、江宇琦。

电影出品领域,迪士尼(DIS.US)在美国的绝对领先地位正越来越难以被撼动。

7月28日,迪士尼对外宣布,公司今年全球累计票房已经达到76.7亿美元(约合550亿元人民币),打破公司在2016年创造的76.1亿美元全年最高票房纪录。而由于今年下半年迪士尼还有《星球大战9:天行者崛起》等大片将要上映,所以这一数字仍会被不断拔高。此外,考虑到对福克斯的收购完成后,迪士尼的IP版图里又加入了《阿凡达》等大IP,现有成绩距离未来可能的天花板,或许还有不少空间。

可就在迪士尼这样的大片厂越来越风生水起的同时,好莱坞不少中小型的独立制片厂,日子却越来越难过。几乎同一时间,《好莱坞报道》爆料称,已经得到多个消息源的确认,曾经出品过《副总统》《猎杀本·拉登》等影片的独立电影公司Annapurna,收到了银行的最后通牒,面临破产的难题。

《猎杀本·拉登》

在毒眸看来,迪士尼和Annapurna命运的异同,看似是各自运营策略、定位与实力导致的结果,但侧面也反映了行业的走向:一面是大厂依靠全球化战略坐上了近乎垄断的地位,在全球范围内铺开各种大IP、推广工业化体系的标准类型片;另一面,中小型独立制片厂却因为市场份额不断被压缩,以至于要么放弃一些独立表达,要么转头去做小成本,希望“夹缝求生”正变得不太容易。

中小型影视公司,会成为好莱坞的历史吗?

后起之秀的“陨落”

说到创办于2011年的年轻独立制片公司Annapurna,很多国内的观众或许会感到十分陌生,但如果拉开它的片单,资深影迷一定会忍不住惊叹:去年几部颁奖季热门影片《副总统》《假如比尔街能说话》和《巴斯特民谣》,以及早前的《温柔杀戮》《猎杀本·拉登》都出自该公司,并且Annapurna还参与过《一代宗师》等片的北美发行。

值得关注的不只是公司片单,单论背景,Annapurna同样是来历不凡。公司创始人梅根•埃里森,是鼎鼎大名的软件公司甲骨文的总裁拉里•埃里森的女儿。在今年的福布斯富豪排行榜里,拉里•埃里森排名美国第五、世界第六。有这样富豪撑腰的Annapurna,自然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入行伊始就有着海量的优质资源,得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成长,成为美国乃至电影行业中令人瞩目的后起之秀。

早在成立第二年,Annapurna就参与了《无法无天》《大师》《温柔杀戮》和《猎杀本•拉登》四部影片的投资,其中《无法无天》和《温柔杀戮》都入围了当年的戛纳主竞赛单元去角逐金棕榈,《大师》入围了威尼斯主竞赛单元并拿下最佳导演奖,而《猎杀本•拉登》则是当年的奥斯卡大热。

然而Annapurna虽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但“有钱”也成了一把双刃剑。由于生产能力等限制,在好莱坞独立制片厂更多会青睐小成本电影,可Annapurna却偏偏青睐中体量的电影,选择在很多非商业大片上投入较高的成本。据悉,Annapurna的制片成本往往要高于市场价,即便是文艺片也常花费两三千万美元,比很多中型成本的商业片都高。

更高的投入,确实曾经为Annapurna换回来了高回报。成本4000万美元的《猎杀本·拉登》拿下了9572万美元北美票房和1.33亿美元全球票房的成绩,而同样耗费4000万美元的《美国骗局》则撬动了2.51亿美元的全球票房,均为 Annapurna赢得了不少声誉。

《美国骗局》

但高投入也意味着更高的风险。在Annapurna的实际运作中,很多影片并不如《美国骗局》等那么好运。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的《大师》成本高达3200万美元,但全球票房仅2826万美元,显然不算成功;可即便如此,Annapurna依然“有钱任性”地参投了安德森的《霓裳魅影》,该片成本高达3500万,可全球票房仍旧只有不到4800万,从票房成绩上来看,也难以回本。

接连的碰壁,让好莱坞很多人开始质疑Annapurna仅仅是“人傻钱多”、缺少“投资眼光”。而为了扭转颓势,Annapurna从2017年起开始涉足本土影片的发行业务,希望能够拓宽盈利渠道。但从结果来看,发行业务并没能为其扳回一城,反而暴露了Annapurna在发行能力上的短板和对行业认知的问题,进而给公司招来了更大的财务压力。

2017年,公司第一部发行的本土影片,是由《拆弹部队》《猎杀本•拉登》的导演凯瑟琳•毕格罗执导的《底特律》,根据1967年底特律发生的黑人平权运动改编。从创作班底、故事风格和立意来看,这都是一部典型的“颁奖季严肃影片”,一般情况下会放在淡季上映。

然而Annapurna却“任性”地将该影片放在了暑期档,目的仅仅是“为了和真实事件的发生时间呼应起来”。同时片方还一反文艺类型电影的放映常态,首周末就高调在3007家影院大规模开画。在硝烟连天的暑期档,用这样不匹配自身量级的放映规模“正面碰撞”,无异于是自杀,因此上映后不久很多影院就因为上座率不佳,开始降低该片的排片率。

同时由于上映时间过早,影片又没能享受到颁奖季带来的红利(如影评人自来水等),相当于自行斩断了长线市场的可能性,最终只能以1690万美元的成绩黯然退场。Annapurna虽然未对外披露宣发成本,但按照开画规模和其从事风格来看,这一数字想来不会太低。在影片制作成本就高达3400万美元的情况下,这部影片自然又让公司承担了不少亏损。

Annapurna

在小众影片上肆意抬高制作成本、发行层面经验不足,导致最近几年Annapurna几乎没有一部作品是盈利的。电影公司固然有着雄厚的资金,但是也挨不过制片和发行业务双双赔钱。据称拉里•埃里森从去年就开始亲自接管公司业务、希望能够帮助公司摆脱泥淖,可由于电影业务回本周期较长、公司生产的又更多是小众电影,因此困局很难在短期内被扭转,所以直到目前Annapurna依然面临着财务方面的困境。

中小型公司的“生存典范”

尽管还只是处在破产边缘,但Annapurna令人扼腕的遭遇还是间接证明了,想在大体量商业巨制和低成本小制作中找一个中间路径,依然是很有风险的事情。不过也并不能说明这条路就是死路,毕竟与Annapurna创办时间接近的A24,就在不断尝试中找到了一条路径。

似乎是为了彰显公司的独特性,成立于2012年的A24并没有将总部设在西海岸的好莱坞,而是选在了美国另一端的纽约。这家同属“A字辈”的公司,近几年来也出品过《月光男孩》《遗传厄运》等优秀作品。只不过A24其实是以发行起家,并在过去几年里推动多部中体量影片于全球范围内大卖,挖掘出了《伯德小姐》《灾难艺术家》《房间》这些独立电影的艺术和商业价值。

A24的部分作品

外界看来,A24能够成功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其实是其独特的选片风格。公司初期的片单里,包括《春假》《皮囊之下》《宿敌》《龙虾》《机械姬》……不难看出,其发行的影片几乎都是有着强烈风格的作者影片。此外,A24的影片还有“类型糅合”的明显特征,他们选中的影片多有喜剧、悬疑、犯罪、科幻等更受市场欢迎的类型因素,这些因素与影片的艺术性和作者性结合又形成了新的卖点。

实际上,为了能够将各种作者电影的卖点最大化,A24也对发行模式做了不少创新与突破。与传统意义上宣发工作仅在产业链后期进行不同的是,A24作为发行公司也会在电影制作的前中期就进行介入,与创作者对接,提前设计好营销的方式并代入电影制作环节,让营销和宣发力量能直接渗透到电影制作中。

这种提前介入,既能保证影片不会过于晦涩和个人,也能让影片更有商业性和可营销性,进而为A24后续的宣传和发行工作奠定基础。与此同时,这样的风格也能保证影片的后续宣发工作与创作团队的创作思路一脉相承,进一步突出影片的“作者性”。

在参与《机械姬》的发行时,A24在美国的社交平台Tninder上为主角ava注册了一个账号,并与网友进行匹配和互动,最终将他们引导至影片的ins主页进行有效的宣传和曝光。当观众们看完影片再回头看自己与ava的聊天记录,也会恍然大悟之前看似有些奇怪甚至别扭的对话,实际上与影片内容相关,表达出了一个机器人对于人类世界的好奇。

A24在美国的社交平台Tninder上为主角ava注册了一个账号

最终本片收获北美2544万、全球3687万美元的票房成绩,对于一部当时主创知名度较低的中型体量软科幻来说,这样的成绩已经非常理想。《机械姬》的成功也让本片的导演亚力克斯·嘉兰得到机会执导下一部更高投资的科幻片《湮灭》,而主演艾丽西亚·维坎德也得以被挖掘,此后主演了《谍影重重5》《古墓丽影》等商业巨制。

除此之外,A24所重视的宣传渠道也和传统电影公司不同。在其他公司还在执着于像巨幅海报、车站广告等传统“硬广”时,A24却率先察觉到了互联网营销的重要性,早在成立之初就直接将宣传主阵地挪到了互联网平台上,进行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曝光宣传。

为了吸引千禧一代的观众,A24将大约95%的宣传资金投入到互联网中,利用数据和分析将影片的宣传信息植入到各个社交平台里;在合作领域,A24选择长期和数据调研公司Operum合作,负责生成算法为影片寻找潜在观众,并将信息推给这些观众;此外,A24还与一家叫做Watson/DG的网络营销公司达成了长期合作,借助后者为影片在网络平台的宣发助力。

但喜欢“剑走偏锋”的A24,其实也会稳扎稳打。2016年,A24出品发行了该公司第一次主控投资制作的影片《月光男孩》,该片除了摘获第89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外,更是以400万美元的成本拿下6500万美元的全球票房。而这背后,其实就离不开A24在整个颁奖季里稳定释放口碑、逐步扩大放映规模等发行手段的功劳。


《月光男孩》导演巴里-詹金斯上台领奖

而在站稳脚跟后,A24似乎也摸到了一些“取巧”的方式:A24今年的片单显示,公司今年将要发行的影片包括了《葛洛利亚•贝尔》《别告诉她》《旧金山的最后一个黑人》和《仲夏夜惊魂》等,分别对应女性、亚裔、黑人(种族)和恐怖片等主题类型。

虽然这样的行为被一些影评人质疑是讨好市场的选择,但从结果来看都还算成功。特别是今年暑期的“黑马”《别告诉她》,这部成本仅300万的亚裔题材喜剧,在烂番茄上的新鲜度始终高达99%,目前在北美市场收获了1452万美元的票房成绩,不久后也会在世界其他地区包括国内上映。

A24没有Annapurna财大气粗,但却也在独立制片的道路上杀出了重围,成为中小型公司在美国电影行业里生存的典范。

美国的中小型公司如何立身?

Annapurna与A24两家同时期的中小型公司,一个高起点却陷入了破产危机中,一个却靠独特性杀出了血路,这充分说明现如今中小型体量的独立电影公司想要在好莱坞立身,光靠“好片子”已经远远不够了

事实上,最近几年内就有大批优秀的独立制片厂,因为没能找到合适的立足点而在行业洗牌当中走向了没落。曾主发行过奥斯卡最佳影片《聚焦》和卖座喜剧《落魄大厨》的Open Road,在2016年包括《极速之巅》《承诺》《我所看到的都是你》在内多部成本不菲期的作品票房扑街后一蹶不振,逐渐退出舞台。之前能在颁奖季能够“只手遮天”的韦恩斯坦,也在韦恩斯坦本人接到性骚扰指控后倒闭,奥斯卡等奖项似乎又开始逐渐回到了好莱坞六大的掌控中。

Open Road曾发行制作过的非完整片单

这些独立制片厂的倒下,使得好莱坞的格局进一步收缩,北美票房市场的集中度也不断提升。2018年北美全年票房达到了118.9亿的新高,而好莱坞六大所占的比例也达到了83.6%,比2017年的75.6又高了8个百分点。而到了今年,目前为止北美票房排名前五的电影迪士尼又占据了四名,甚至留给好莱坞五大的市场空间都在压缩,更何况北美的中小影视公司。

面对越来越难的生存处境,中小型公司究竟该如何寻找立身之本?

成立于2014年的STX是一家专注于中低成本商业片的制片发行公司,其出品发行的喜剧《坏妈妈》是2016年的暑期档大黑马,以两千万的成本取得1.13亿的票房成绩。但光凭一部爆款无以立于不败之地,因此这家与中国企业关系不错的公司选择了更多依靠借助“外援”的力量。

2016年下半年起,STX先是接受了来自腾讯和PCCW的投资,之后又与华谊兄弟合作连续推出了《坏妈妈的圣诞节》《22英里》等影片,而后还和阿里影业达成了合作。虽然并不是每一部合作电影都能大卖,但是有了腾讯、阿里这样巨头的帮助,STX的抗风险能力增强了不少。因此谋求海外电影力量,尤其是市场足够大、资金足够多的中国市场的支援,对于美国中小型独立电影公司来说不失为一个良策。

《坏妈妈的圣诞节》

除了“需求外援”,发力小众市场则是众多公司选择的突破口。长期被视为是A24后继者和竞争者的Neon,近年来就将目光对准了纪录片发行。截至目前,今年公司的票房前三甲都是纪录片,分别是《阿波罗11号》《最大的小小农场》和《奇异恩典》。纪录片发行所带来的充足现金流,又能够为公司购买电影节热门影片助力,不久前,公司就买下了今年的戛纳金棕榈《寄生虫》等热门电影的北美发行权。

在众多中小型制片公司中,风头最盛的当属Blumhouse。这家公司专注于低成本强作者性的恐怖片,近几年来接连出品了《忌日快乐》《万圣节》和《解除好友》等小成本电影。在大片趋于同质化的背景下,恐怖片提供了差异化的内容、在美国深受很多观众喜爱,因此Blumhouse的多部影片都成为了爆款。2017年,Blumhouse参与的作品就在全球收获了近7亿美元的票房,在同体量公司中名列前茅。

《忌日快乐》

但在行业内立足之后,独立公司如果希望更进一步、复制当年“好莱坞八大”崛起时的轨迹,却已不那么容易。众所知周,独立制片厂的崛起和“派拉蒙法案”对于好莱坞大厂的约束有着密切联系。可实际上,早在上世纪80年代,美国司法部就曾表示过“派拉蒙法案的存在时长早已远超其有效期,可以不再被需要”。随即,CBS、哥伦比亚影业和HBO就合资成立了TriStar影业,开始涉足影院投资业务。

尽管很少有好莱坞公司像中国影企一样宣传要做全产业链布局,但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包括派拉蒙、华纳在内的诸多大厂都投资、收购过影院。而即便是没有和影院有资本往来,由于大厂掌握着各种大片的发行权,所以也相当于间接“掌控”了下游。在此背景下,没有影院会去得罪像迪士尼这样的大厂,而中小公司希望靠一部接一部爆款去超车,无论是从资金还是渠道上来看,都处于相对劣势、不太现实。

因此,在找到了独特优势的基础上,这些中小型独立公司若只是想单纯做一个“小而精”的企业,则继续寻找优势和资源即可;但如果希望谋求更大的发展空间,意味着这些公司必须要寻找合适的“靠山”,也就是好莱坞的大厂们。

著名的新线电影公司就是标准案例。这家成立于1967年的独立电影公司虽然早在本世纪初就主导了《指环王》系列三部曲的制作与发行,但仍因为经营压力而在2008年合并加入华纳兄弟成为后者的附属。但也正是靠着华纳的资源支持,新线得以继续参与《霍比特人》系列的制作,并与温子仁一同推出了《招魂》系列的作品。

《招魂》
可是也有公司担心,这种合作模式看似独立,但实际上仍旧时刻被“大老板”力压一头,会受到很多限制,最终还是会逐渐变成好莱坞电影巨头的一部分。因此,包括A24在内,不少中小型公司也曾拒绝过大厂的投资,选择继续做一个独立的电影公司。

不过随着影视行业的发展,如今中小型独立制片厂又有了新的“依靠”——快速成长的流媒体平台。

Annapurna部分电影的发行权就被Netflix拿下,公司前段时间还宣布将与Hulu合作签订一个为期多年的打包协议,如果公司能够撑过当下的困境,这些合作将给其发展带来不少帮助;而A24除了与Netflix本身就有深度合作外,此前还宣布与Apple合作制作出品新电影;再加上Amazon Studio等也都陆续发力过独立电影,因此至少短时间内流媒体将为中小型公司创作一个红利期,使其不用再仅仅只依靠院线了。

只是依附于Netflix(NFLX.US)这样的巨头,去对抗迪士尼这样的巨头,这样的“稳定局面”究竟能给持续多久,如今看来还是未知数。毕竟外界普遍认为,Netflix等之所以愿意提供这样的合作机会,是因为其在电影内容上的空缺。如果有朝一日,当Netflix的自制电影业务成熟、小众电影的阵地向网络端倾斜时,或许会进一步压榨中小型公司的生存空间。

因此虽然不少公司在这轮变革期中得到了暂时的“喘气之际”,可随着北美影视行业的再次洗牌和新格局的重新确立,存活下来的中小型公司们,或许得提前思考要如何去面对下一轮浪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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