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微信公号“半夏投资”，作者：李蓓
孙子兵法中的交易哲学
文 / 李蓓
1投资如耕田，交易如作战
之前我写过儒家和道家的投资哲学，这里要讨论的是《孙子兵法》。但不是投资哲学，而是交易哲学，因为投资和交易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投资的对象需要是能够产生现金流的，例如股票能够产生企业盈利和分红，债券能够产生票息。交易的对象往往是不产生的现金流的，比如商品期货和外汇市场。或者说虽然交易的对象产生现金流，但由于交易的时间维度比较短，在这个时间维度来看，市场价格波动远大于现金流，那也算交易。比如短线股票算交易，长线股票算投资。投资的市场作为一个整体，是可以给投资人带来收益的。投资人们可以经历周期波动后，共同分享经济的成长，分享企业创造的价值。所谓乘国运的翅膀，等待时间的玫瑰盛开。交易的市场作为一个整体，是零和博弈的。一个交易员所赚取的利润，必然是另一个交易员的亏损。在这样的市场里不存在国运，无所谓牛市，更没有时间的玫瑰。交易跟战争的本质高度相似，是一种博弈和掠夺。
所以，当我们去看战争哲学的皇冠明珠《孙子兵法》，会发现里的有很多的思想和哲学在交易中都是高度适用。战争行为和战争要素，甚至可以很容易的跟 交易行为和交易要素 一一对应。
孙子兵法开篇告诉我们：
兵者，国之大事，经之以五事：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从交易的角度一一对应：
道：国运，资产类别的大趋势
天：中周期的经济波动和相应的资产价格波动
地：行业或品种的差异
将：能选出好股票和好品种的交易员
法：组合管理方法
所谓交易，不过就是：
天地造势，良人为将，施法得当，不违大道。
基于此交易5要素：
孙子曰：求之于势，而不责于人。
这就是说：把握周期，顺应资产价格的大趋势是更重要的，靠选品种战胜市场是相对次要的。
简单翻译，就是：要beta不要alpha。
这就是交易的大道。
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这就是说：交易员，要先管理好自己的风险，控制好自己的回撤，保证自己死不掉，然后等待机会。控制回撤管理风险是自己完全可以控制的事情，而机会则是要市场给的。
这就是交易员生存的基本法则。
孙武用了大量的篇幅，来讨论战争中控制作战节奏，休息蓄力，行兵速疾 的重要性。
这不仅是一种作战方法，也是一种生养之大道。
孙子曰：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
又曰：故兵贵胜，不贵久。
再曰：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彍弩，节如发机。
以上这些，说的都是一个道理，作战一定要 速疾 。不能持久，不能耗。市场的波动中往往含着情绪，因为羊群效应的普遍性，情绪往往过头。而在天生带杠杆的商品市场和外汇市场，暴仓这种现象的普遍存在，又使得行情已经发展到很过分的水平后，往往还会特别猛烈的再爆发一下，如同绚烂烟花为趋势高潮的庆典。所以，市场从来不会在均衡水平渐进演变，而总是偏离，经常过分的偏离。驱动过度偏离的力量一旦边际衰竭，就存在纠偏的必要。一旦纠偏开始，往往循环加速，直到在反方向也实现偏离。在技术分析里，有一个专用名词来描述这种情况：涨爆。所以，在衍生品市场，长时间的持仓不动，效果往往并不会好。
及时的止盈和休息，是非常必要的作战方法。
从养生、保证交易生涯可持续性的角度，控制交易节奏，减少出手次数，多休息，也是非常重要的。
孙子曰：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
这就是说：持续不停歇的泡在市场里每天做交易，而能持续盈利且身心健康，是不可能的。我们需要知道交易的弊端和损害，才能更好的从事交易工作。交易是高度紧张十分劳神的，尤其是天生带杠杆的市场。多巴胺是能给人带来愉悦感的大脑分泌物，据科学研究，以较高杠杆参与期货期权等衍生品交易，人的多巴胺分泌强度，是人类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十倍于性爱，数倍于吸食毒品。这里跑一点题。我认为真正一流的交易员，在两性关系中，应该都会更倾向于去欣赏思想和灵魂，而不是追求感官和身体上的刺激。因为这种感官和肉体的刺激，跟在交易衍生品中能得的愉悦相比，不值一提。而衍生品市场又有着特别长的日内交易时段，外汇24小时开盘，国际市场的商品期货普遍16个小时以上。国内的商品期货市场，最近几年也有了夜盘，而且夜盘的最后一个小时，往往是行情集中爆发的时段。自从有了夜盘，国内的期货交易员多有抱怨：生活质量和身体状态显著下降，苦不堪言。
但市场的机会并非均匀分配的。
对于每一个市场，如果有3个核心驱动因子，在大部分时候，这些因子驱动方向不一，互相斗争，市场纠结反复。有些时候这些因子本身也没有明显的趋势和方向。所以，有4/5的时间，可能都是垃圾时间，没有机会，或者机会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和不可预测性。只有大约1/5左右的时间段，3个因子出现共振，行情会变得确定而流畅。 所以，持续的交易对交易员自身有着高损耗，但对提高盈利的意义是不大的，甚至是有害的。交易应该多休息，多观察。多看少动，养精蓄锐，一击而中。
这就是交易员的养生之道。
综上，无论为了中短期好的交易效果，还是为了交易员的身心健康交易生涯的长期可持续性，控制节奏，多休息都是有必要。
从这个角度，还有一个好的类比，交易员好比草原上的动物：
底层是牛羊。
任人宰割，毫无疑问属于食物链底端的韭菜阶层。散户就是市场里的牛羊。
再上一层是狼。
服从组织，集团作战，奔波劳累，一起分食。虽然饿不死，但也一直吃不太饱。并且，狼作为个体没有足够的自由和空间，身心的愉悦程度并不够。
大型机构投资者，无论基金还是银行，都是市场里的狼。
再上一层是狮、虎。
它们具备了更强的个人能力，不依赖集体也能觅食。具备了更高的自由和更大的空间。但他们的捕猎模式跟狼本质是一样的，都是奔波劳累，每天都要去追猎物捕食。如果遇到牦牛河马这样的，也可能受伤，失去捕猎能力直到悲情的饿死。明星交易员和部分对冲基金就是市场里的狮虎。
最顶层的是鳄鱼。
鳄鱼可以群聚，也可以独居。大部分时候，它都是蛰伏休养，观察等待猎物，并不消耗体力。当猎物靠近，一击而中。消耗很小，胜率极高，没有对手。
这也是为什么市场的顶级玩家，往往被称为大鳄。
鳄鱼 与 狮虎狼群 的区别：就是 兵久 与 行兵速疾 的区别。
2交易实战案例
交易的第一步：庙算——研究并制定交易计划
孙子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对交易的含义：交易之前要充分研究，研究的内容可以是基本面，技术面，政策面，资金流动，博弈格局等等，并制定交易计划。交易计划越是充分，长期看交易胜率就越高。
庙算的结果，并非一定要去交易，对不确定高的市场，放弃经常是更好的选择，因为
孙子曰：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
交易的第二步：选择最好的市场、品种和工具
孙子曰：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
又曰：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又曰：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
直白一点，就是选择容易赚钱的市场参与，不要去啃硬骨头。具体一点：就是趋势大但波动小的市场，不要参与波动大趋势小的市场。这样，就能先控制好自己的风险，先做到死不掉，先处于不败之地。
然后，选择赔率最好的交易工具。避实击虚。
第三步，因时而变，因势而变
孙子曰：形兵之极，至于无形。
又曰：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即便经过了充分的庙算，也不可能穷尽所有的可能。市场总是在变化，所以，交易没有固定的套路，也没有固定的策略，需要根据基本面的变化，情绪的变化，价格的变化来相应的调整交易计划。
3对冲基金实战案例
下面是半夏宏观对冲基金的实战案例
第一步：庙算
去年年底今年年初，我用完整的框架，进行了全面充分的分析，同时看空2018年的股票市场(国内及海外)和商品市场。
第二步：选择最优市场
对于交易员来说，并不是看空的就一定要做空。最优的做法是避实击虚，挑一个易胜者。
站在年初，股票的波动率显著变大，而展望全年，潜在的下跌空间并不是很大，并且因为国家队的存在，短期的波动一定程度具有高度不确定性。所以，做空股指并不好是好的选择。商品这边，去年年底今年年初持续震荡收敛长达半年，波动率不断降低，趋势呼之欲出。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拿一个delta one的线性头寸，因为波动率低，同等风险容忍度之下，头寸可以拿得大一些，潜在的收益也会高一些。
所以，在今年年初，做空商品是比做空股票更好的选择。
第三步：选择最优品种
我做了几件事：
◆ 找需求最差的。我看空商品的逻辑是基建投资下滑，那么，受基建投资下滑影响最直接最大的商品，是水泥和螺纹钢。
◆ 找供应上升最快的。在春节前，螺纹钢的同比供应增速大于10%，是所有商品里最高的之一(作为对比，它的小伙伴热轧板，供应同比下降5%左右)
所以，虽然春节前螺纹钢的库存还位于历史同期最低位，我判断春节后会逼近历史同期最高位。最后的结果是我看对了，螺纹钢库存春节后的确上升到了历史最高水平。
我找到了商品里最薄弱的点，基本面最弱的品种——螺纹钢。
当时我的看法是潜在跌幅1000块，下面是3月初我发给核心投资人的月度报告里的内容。
第四步，选择最好的工具——期权
上面说了，商品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持续震荡收敛长达半年，波动率不断降低，螺纹钢同样。在2018年2月以前的六个月，螺纹钢走势持续震动收敛，realized volatility(实际波动率)不断降低，implied volatility(隐含波动率)也跟随着不断降低，这就意味着买入期权的成本也变得很低，趋势一旦突破，买入期权潜在的赔率就非常好。我抓住了这个机会。在当时，如果我的判断正确，我花1%买期权，潜在收益是6%，也就是1:6的赔率。但是，市场还给了我第二个机会。市场上有许多家期权的做市商，他们的定价是不同。我利用了这个差异，卖一些，买一些，做了一个期权的组合。这个组合的赔率提高到了1:10以上。也就是说，在2018年二月底，当时我持有的期权组合，如果螺纹钢暴涨1000，半夏宏观基金净值损失3-4%;如果螺纹钢暴跌1000，半夏宏观基金净值将会上涨40%-50%。当时我让交易员做组合净值的敏感性分析，做完之后，她跟我说：惊呆了!
第五步，因时而变，因势而变
事态的发展朝着我预期的方向演进：2018年3月5号，螺纹钢开始下跌。到2018年3月23日，行情发展到最高潮。前一天夜盘螺纹钢的小弟铁矿率先暴跌，当天白天交易时段螺纹钢主力合约跌停，累计跌幅度700。
碰巧那天早上9点，我需要在上海有色的铜铝峰会上演讲，因为预期行情会很激烈，我把手机带上了讲台，先一边看盘一边跟听众们交流了2分钟行情，然后才开始讲之前准备的内容。当时开盘商品即全线暴跌，台下感叹声此起彼伏。螺纹钢跌停的2个交易日后，总跌幅并没有达到1000，半夏宏观基金的涨幅也并没有达到50%那么多。我开始平仓了，因为我发现基本面开始起变化。
主要的几个证据：
◆ 2月财政支出异常上升50%
◆ 草根调研显示工地开工加速◆ 3月中旬开始，水泥库存异常快速下降◆ 3月中旬之后，螺纹钢成交异常快速上升我在2019年3月估计基建可能有1-2个月的脉冲，需求阶段性会很好，库存会快速下降，价格会有反弹，所以我平仓了。到此为止，案例结束。虽然没有涨50%这么多，我还是很高兴的发现：到目前为止，今年以来，半夏宏观对冲基金的收益，排在格上理财统计的，宏观对冲策略基金类别的第一名。而且，半夏宏观对冲基金成立以来的最大回撤，只有4%。(因为合规的原因，我们不能公开披露收益率和净值，合格投资人可自行查阅)
附：
在2018年3月初，半夏宏观对冲基金的组合是这个样子的：
高等级债券是大头，60%左右;
期货保证金账户20%，实际持仓商品期货空仓多仓均有，总名义本金40%左右;
股票账户10%不到;
期权账户10%左右的资金，包括买期权支付的权利金和卖期权的保证金。
所以，我们大部分持仓是固定收益，组合的安全度是比较高的。在孙子兵法的思想指导下，我们以比较小的风险暴露，获得了一个比较大的收益。